1
“艾莉卡学姐，好久不见了。”
门外站着的是穿着制服的年轻女孩。她可爱地向艾莉卡鞠了一躬，水蓝色的短裙和粉色的头发随风飘舞。
“好久不见，维维安。”
艾莉卡侧过身，让少女走进家里。从佐治亚女子学院退学之后，她感觉自己很久都没有见过以前的学妹了，所以‘学姐’这种称呼这让她有些怀念。
“前段时间才听说学姐的家出了事情，所以乘着休息日赶紧过来啦。最喜欢的学姐如果受了伤就太糟了。”制服女孩吐了吐舌头，好奇地向四周望去。房间里到处都是烟火的痕迹，虽然已经被简单处理过了，但是还是显得很凄惨。
“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事，只不过是房间少了一层而已，不要大惊小怪啦。”
不知道为什么，这个叫做维维安的学妹一直特别粘自己，以前在学院的时候，她也毫不犹豫地加入了艾莉卡在的社团。每次问她的时候她就会摆出夸张的表情说着“艾莉卡学姐好帅，最爱学姐了！请让我们一直在一起吧”这种话，其实很让人头疼。但是毕竟也是可爱的学妹，而且据说和西维亚同年级又是好朋友，所以也就放弃抵抗了。
艾莉卡带着学妹走上楼，路上躲过了三四个潜在的破洞。“学校怎么样？那个……西维亚呢？”
“啊，大家都幸福地准备着期末考呢，虽然我最近基本上没见过西维亚，不过学姐们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啦……对了，楼下的信箱里有西维亚的信，我拿上来了，学姐要看么？”
维维安从口袋里拿出白色的信封递给了艾莉卡，她捏着信封，好不容易忍住当场就拆开的冲动。
“也不是那么急着看，我先去泡茶。”
“学姐……”维维安看着她，露出有趣的表情。“艾莉卡学姐你是个妹控的事情大家早就知道了，偏偏还要摆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这就叫口嫌体正直呀。”
“才没有，哼，你那些怪学姐肯定在背后用不堪的说辞来形容我吧？”
自己在学院的社团里，同年级的女生性格兴趣还有取向都很糟糕，看来现在自己走掉之后，维维安已经有些被教坏了。
“这可是事实呀。哎呀呀，嘴硬的学姐也好棒！！不过，学姐你那么关心西维亚的话，为什么一直都不回佐治亚去呢？就算退学了也可以回去看看嘛。”
“那个……如果有机会的话。”
艾莉卡避开了维维安的目光。不能和西维亚见面这种话，她还没法向这个可爱的学妹说出口。
“总之，我们喝茶吧。”
艾莉卡转换了话题，向两人的茶杯里注入热水。她们坐在三楼原本是茶室的地方，不过现在这里已经没有天花板了，温和的微风吹拂着脸颊。
“真的，少了一层呢。”
“在这里喝茶也算是很有味道呢，只要小心不要被从天而降的光柱蒸发的话。”
“今天还是很安全的，毕竟平均灵力场级别只有30左右。”
“哼，我可不相信预报。”艾莉卡撇了撇嘴，自从收音机被烧掉之后，她就没有再听过协会的广播。坐在桌子对面的维维安有些不安地捧着茶杯，不时地偷偷抬头看着她的脸。
“那个……艾莉卡学姐。”
“嗯。”
“刚才就很想问……你后面的那个人是谁？”
“你说那个么？”
艾莉卡回过头，看着房间（平台）的角落。穿着白衬衫的少女正伏在地面上熟睡着，她把头枕在烧焦掉落的横梁上，白色的头发散在地上，有一些即将从屋檐边落下去。温暖的阳光照在她身上，看起来就好像在屋顶午睡的猫一样。
“那个？只是个房间装饰品而已。”
“咦？骗人！明明是个活人啦。学姐你骗不到我哦。”
维维安吵闹了起来，摆出十分好奇的样子。不过这件事情并不容易解释，让艾莉卡有些头疼。她决定暂时编个谎话。
“其实那个是亲戚的孩子，所以说暂时被寄存在我这里。”
“嗯？这个答案怎么好像有点耳熟呢？当我们问和新来转学生关系暧昧的班长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差不多也是这个答案。”
“突然就举出具体的例子来反驳？这种说法就那么不可信么？”
艾莉卡看着维维安，后者露出得意的笑容。
“那是当然的啊，学姐家里不是只有养母么？亲戚什么的一听就是骗人的吧。”
“为什么你会那么清楚我的家庭状况……”
总不会偷偷调查过了吧。就算维维安对自己有一些跟踪狂的举动也不是不能想象，不过这样看来还真是糟糕。
艾莉卡叹了口气，转过头看着睡着的白发少女。“也不算谎话吧，那就是我那位让人尊敬的养母丢给我的累赘。”
“累赘？明明很可爱呀。”
“人偶再可爱也只是人偶，又不会改变它碍事的本质。”
“学姐你的性格真差……要是我能从妈妈那里收到这样可爱的人偶，一定会很开心的。”
“我也想开心起来呢，而且还收到了附赠品。”
艾莉卡说着，拉开身边的抽屉，抽屉里塞满了小包装，里面是注射器——“如果你不想一次性失血过多就用这个好了”，艾格莱雅把注射器给她时是这么说的。维维安看着抽屉的内容物，摆出惊讶的表情。
“学姐，不可以用奇怪的药啊。”
“才没有！”
也许是因为每天都活在没有未来的世界导致压力太大，所以违禁药物最近也开始流行了起来。不过艾莉卡暂时还没有堕落到那个地步。她看着维维安，突然有一种奇怪的想法。
“维维安，既然你想知道，我就告诉你这个家伙的真正身份好了。”
“嗯。”
“你知道艾格莱雅在奥术协会的身份对吧？其实这家伙就是艾格莱雅她们秘密研究加洗脑弄出来的最终兵器，是用来和上层位面战斗用的东西。然后偏偏我不巧就被选成了这家伙唯一的能源储备，每次战斗之前都得合体向她提供动力不可——所以说现在就把她寄存在我家。”
她一口气把话说完，然后抬头看着维维安的反应。粉色头发的少女歪着头想了很久，然后面色严肃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难怪学姐你从刚才就一直不说实话。”
“嗯……啊。”出乎意料地，维维安好像一点不怀疑的全盘接受了。虽然说的大部分都是事实，但这么平淡的反应却让艾莉卡觉得有些奇怪。
“还有这样的内情呀……学姐真是辛苦。”维维安一副了然于心的表情这样说着。“说起来，前段时间我们班的小爱有好长时间不来上学，回来的时候眼睛上戴着眼罩，也说是因为一直在和上层生物战斗受伤了呢。”
“哈，是么……”
“嗯。”
“你根本一丁点也没相信吧！”
艾莉卡把手扶住额头，开始吐槽。粉发的少女猛地开始大笑，差点打翻了桌子上的茶水。
“我知道学姐家有不少难言之隐啦，可是这么露骨的玩笑其实没什么意思哦？”
“果然一下子就暴露了么？”
“哈哈哈，因为太假了嘛！为什么最终兵器会被做成那种女孩子的样子嘛？还有什么合体呀能源储备之类的，学姐虽然很帅气很可爱但是只是个普通人而已，操纵最终兵器拯救世界不应该是那种帅气得一塌糊涂的忧郁少年才会做的事情么？”
“说的也是……”艾莉卡也笑了出来，如果站在旁观者的角度看，这一切简直就连笑话都算不上。让她忍不住相信这一切真的只是玩笑而已。
“而且……如果这些真是真的的话，艾莉卡学姐就是救世主了呢。”维维安擦掉了眼角的泪花。“救世主哦？这么让人作呕的词还是第一次从我嘴里说出来呢。”
“不要说了，连我也觉得恶心了好不好？喂喂，你刚才偷偷拿了我的茶杯吧？”
“呀！和学姐的间接接吻权到手了！”
“还给我！”
艾莉卡也开始大笑，声音大到连墙角的白发少女也被惊醒了。她摇晃着头发，用没有焦点的眼神看着这边。如果这样的时光持续下去的话，一定会是个愉快的下午茶。
随后，尖锐的笛声传了过来。
从城市正中的塔开始响起，然后铺天盖地的防空警报噪音灌满了耳朵。街道在一瞬间就看不见人影，远处奥术协会的墙上，巨大的护法装甲开始展开。
艾莉卡站起了身，下意识地看向白发少女的方向。她正在看着空中——虽然还不是很明显，但几个白色的亮点正从云上向下坠落。
艾莉卡抓住了白发少女的手，开始奔跑。背后的维维安有些慌乱地追了上来，似乎想要让她一起去避难所，不过艾莉卡只是冲她摇了摇头。
对不起，维维安，不过现在没有时间解释了。艾莉卡在心里道歉。
拯救世界的时间到了。
2
巨大的撞击声在城市里回响。
前一刻出现在云上的那几个细白光点，仿佛一瞬间就到达了地面。那是如同禽卵的球体，有着洁白光滑的表面。虽然从远处看上去象是米粒一样的大小，但真实的尺寸却如同小型的房屋。
如此巨大的物体从空中落下，只是撞击地面就给城市带来了毁灭性的伤害。巨大的爆炸声从各处传来，全城的玻璃仿佛在一瞬间就全部爆裂。坠落点周围的房屋在冲击波的影响下倒下，而在撞击中心的物品则无一例外地变成了碎片。
只是在短短十几秒钟内，比特瑞尔这整座城市就变得千疮百孔。
然而这只是噩梦的开始。
落在地面的卵形物体开始龟裂——它们漂亮的表面出现了裂纹，从里面渗出红黑色的液体。它们一点点解体，然后碎裂开来。不知名的液体溅射出来，席卷了早已破败的街道，空气中充满了焦油一般令人作呕的气息。
在碎裂的卵中间，是初生的婴儿。
没有长出毛发，头身比例失调，闭着眼睛——全身的皮肤仿佛依然泡在羊水中一样呈现皱巴巴的样子——除了头顶上淡淡的光环之外，和新生的可爱婴儿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它们的蜷缩的身体就足足有十米高。
婴儿开始哭叫，那是仿佛要把人类脆弱鼓膜震破的恐怖合唱。
也许是因为第一次离开温暖的母体，所以婴儿们只能凭着本能无助地哭喊着，胡乱地伸缩着四肢，在瓦砾铺成的地面翻滚。白皙柔弱的手掌在地上拍打，把房屋、植物、还有无数的人类碾成碎片。
鲜血和肉块混杂着诡异颜色的羊水，涂满了它们的全身。
这是新生命诞生的美丽时刻。
艾莉卡在残垣断壁之中奔跑。
她剧烈地喘息着，无数次险些摔倒在地，不知什么时候起衣服上已经溅满了恶心的粘液。
压倒性的恐惧感握住了她的心脏。
好想逃好想逃好想逃。
就连一秒钟也没法呆下去，哪怕停下休息一下，都可能在恶心感的促使下吐出来。
“哈……哈……哈……”
她扶着墙壁喘着气。白发少女安静地呆在她身后，看不出一点疲惫的样子，这让她觉得有种被嘲讽的感觉。
“可恶可恶可恶！为什么会是我？”她低声咒骂。拯救世界的活根本不适合自己这样的人，只是看着眼前诡异的景象，双腿就本能地开始发抖，明明身为一个人类什么也做不到为什么偏偏要让她来承担这种风险。
必须先找个安全的地方。
艾莉卡想着，跌跌撞撞地向前走去。她背后近在咫尺的地方突然传来巨大的爆响，差点震聋了她的耳朵。她捂住耳朵，眼泪都快流了下来。她回头看去，背后不远的路上，红衣的人影正从三轮摩托上跳下来。车挂座上装载着长达三米的金属管——那是协会制式的护法榴弹炮，漆黑的炮口还在冒着青烟。
“你在这里做些什么！！快点给我去灭了它们！”
艾格莱雅冲着这边大声吼道，不过这只是激起了艾莉卡的怒火。
“不要开玩笑了！”她大喊着。“嘴上说得那么轻松！！这种东西怎么可能对付得了！自说自话也要适可而止！”
“什么呀，你怕了啊。”
艾格莱雅发出嘲弄的笑声。
“当初说了那么潇洒的台词，结果现在就是这么几只圣婴就把你吓成这个样子？真难看。”
“那又怎么样啦?不要以为每个人都和你一样没心没肺臭女人！为什么我非要被你们这群自杀志愿者拉着一起发疯？我是被你们强迫着才走到这里的啊！我才不管你们是死是活，只要我还有西维亚还活着，你们死一百遍都和我没关系！”
“哼，说的倒是很轻松，你以为我们都成了尸体之后就轻松了？然后你就可以和你那个经常歇斯底里的妹妹活下去？笑死人了小鬼。”艾格莱雅高傲地拍了拍身边的炮管。“你以为如果我们都死了，就凭你的能耐能够活得下去？你以为我已经用它轰开过多少那些玩意的脑袋了？”
“就算是这样，为什么我就……”
“给我闭嘴啦！”
艾格莱雅暴怒了起来。
“不要在那里自怨自艾的！要是对现状有所不满就给我先行动！你嘴上的话只是用来听听么！”
“……”
可恶，明明是你们把我推到这一步，为什么台词却那么理直气壮呢？
艾莉卡抬起头看着远处不断蠕动的巨大婴儿，颤抖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注射器。按照艾格莱雅的说明，她的工作很简单——虽然原理还是个谜团，但是只要把自己的血打进白发少女的体内，然后和她维持在一定距离内保持这些血液的活性就可以了。
但是这也意味着没有防备的自己必须站在战区的里面，就是这样乱七八糟的设定。
“打针真是讨厌啊。”
她用冷笑话试图安慰自己，然后把针头扎进了手臂。颤抖的右手把握不住位置，连续两针都没有碰到血管，她狠下心扎了第三针，结果直接捅破了一条静脉。暗红的血液流了出来，大部分都沾在了注射器的外壁上。
总觉得这样肯定会因为交叉感染得上不得了的病。
她这么想着，把针头扎进了身边白发少女的胳膊里。少女发出低声的呻吟，全身各处都发出了血肉搅动的怪异声响。随后，巨大的金属翅膀从她的背后挤破皮肤伸了出来，右手的骨骼刺出了血肉，露出尖锐的爪牙。
虽然看起来依然很恐怖，但是比起第一次，变化似乎要小的多。
“看来有了一定适应性了呢，排异反应也不明显了。”艾格莱雅满意地说着。“反正你要跟着这家伙，就顺便操纵一下好了。”
“哈？你以为在驾驶机器人么？”
“其实就是差不多的东西吧？因为这玩意洗脑得太频繁，稍微复杂的思维模式也没法种进去罢了。你只要指示她做事情就好了，虽然太难的指令不行……”
艾格莱雅突然回过头，敏捷地跳出了车外。一块巨大的石块从远处飞来，狠狠地压在了她原来站脚的地方。前方那只圣婴翻了个身，带起了一阵碎石的暴雨，它似乎终于适应了远离母体的空气，准备开始学习爬行了。
“那家伙，动起来就更麻烦了！”
红衣的女性砸了砸嘴，露出有些严峻的表情。“喂，快点阻止它！”
“不要说得那么轻松！到底怎么做才行？还有什么叫简单的指令啊！”
“这都听不懂？越简单越好！这家伙超过三个字的句子大概就没法理解了！”
“那也太简单了吧！”
艾莉卡弯下腰，躲过了一块鹅蛋大小石头的袭击，她感觉自己正在用最后的生命来吐槽。圣婴慢慢地向她所在的方向爬行着。远处不时传来护法榴弹炮的轰鸣，估计是协会的部队也出动了吧。炮弹打在了婴儿的身上，爆开了浅浅的血花。它发出痛苦的惨叫，如同被激怒的野牛般更加狂乱地爬了起来。
充满褶皱的婴儿脸庞和巨大却幼嫩的手臂占据了大半的视野，让艾莉卡差点窒息。她努力地张开嘴，但是恐惧感扼住了喉咙，发不出声音。白发少女站在她的身边，依然是一副人偶的表情般一动不动。快点动啊！第一次的时候你不是根本不听我的话就去送死了么？艾莉卡在心中呐喊着。什么叫指令越简单越好啊？作为最终兵器而言各方面的性能都差得不行。
敌人已经近在眼前，血红色的巨大瞳孔和呼出的热气扑面而来。艾格莱雅早就跑去了别的地方，看不见人影。那个女人从来只会在意自己的利益。
艾莉卡闭住眼睛，仿佛已经能预见到自己下一刻就被压成肉酱，黏在那个怪物的身上四处飞洒的情景。她终于能发出声音了。
“杀了它！”
艾莉卡惨叫着。沉闷的撞击声从身侧传来，地面剧烈的摇动着，让她坐倒在地上。她睁开眼睛，白发少女原来站着的地面出现了坑洞。她如同安装了喷射机一样弹了起来，迎面撞向冲来的怪物，她的右手前端爆开，变形成了两米长的利刃，直直地冲着那个巨大的身体砍去。
怪物停住了动作，随着惯性向前扑倒，压倒了一排建筑。它的身躯抽搐着，颜面上开了一个口子，它一边的眼球破碎，鲜血喷射出来。它挣扎着，想要继续移动。不过白发的少女没有给它机会。她掉落在它的身体上，用金属的凶器在巨大的躯体上继续留下伤口。红色的血像喷泉一样洒向天空，碎裂的内脏喷出来，溅满了艾莉卡的全身。
她呆呆地站着，直到面前的怪物再也不挣扎为止。她觉得全身发粘，红色的液滴从空中落了下来。鲜血混合着肉块淌过了她的双脚。她发出神经质似的笑声，感到强烈的骄傲。没有比那个更好懂、也更有力的指令了。
3
挣开眼睛时，依然是熟悉的病房风景。
和黄昏不一样，因为是正午，所以白色的装饰显得更加晃眼。艾莉卡闭住眼睛，用了很久才适应了光线。她又一次换上了病号服，不过这次只是额头裹上了绷带。高级织物做成的床单显得很柔软，让她突然回忆起了身上沾满了碎屑和粘稠液体的感受。
她偏过头，伏在床沿上吐了。
空空如也的肠胃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再吐，反出的胃酸烧灼着喉咙。她拼命地吐着，唾液顺着嘴角流到了脸上。
直到吐不出东西，她才重新倒回了床上，大口地喘息，但是反胃感依然折磨着她的胃。
“啊啊，好恶心。”她低声说着。
“没错，真的很恶心。”
突然，从旁边传来了回应的声音。艾莉卡发出了短促的叫声看向身边。隔壁的床上坐着一位穿着睡衣的少女，她抱着像辞典一样厚重的书，湛蓝的双眼静静地看著书页。如果没有记错的话，她也是八大首席之一，水晶的安德莉亚。
“呃……”
“真的很恶心，只是刚刚活过来就开始呕吐，而且还刻意吐在别人的鞋子上，怎么想怎么恶心。你现在整个人都发出呕吐物的气味了，你这粘液怪。”
“等一下等一下！对病人突然就那么狠？还有你不是无口角色么！！”
艾莉卡逼迫自己说出话来，就连嘴边的口水也忘了擦干净，嗓子的疼痛让她咳了出来。如果说第一次见面时的安德莉亚是个沉默寡言的人，现在已经是彻底的角色崩坏了。
“哼，无聊。”
安德莉亚淡淡地说着，视线丝毫没有偏离书本，仿佛她对其他事情并没有什么兴趣一样。“什么无口角色，那只是因为在那种场合不应该发言而已。如果你就这样只能看见人类的一面，以后肯定会吃大苦头。”
“哈……是么……”
“当然，把人类按照属性划分性格是最低劣的行为，因为这样完全无法看清楚隐藏在人格内部的独特魅力。整天把属性挂在嘴边的人都去死好了。”
意外地很有道理。
“独特魅力么……”艾莉卡沉默了一下，“那照你看来，艾格莱雅的独特魅力是什么？”
“那个人？除了抖S还有什么？”安德莉亚没有任何犹豫地回答道。
“德拉斯呢？”
“受虐狂，还用问么？那个大叔和艾格莱雅简直是绝配。”
“里诺卿？”
“哼，就是腹黑而已，虽然有一张不错的脸。”
“杰罗姆。”
“有点变态的少年。”
“说好的独特魅力呢？这不是完全的按照属性划分了么你这毒舌少女！”
艾莉卡用尽全力大声吐嘈着。安德莉亚静静地放下书，终于把视线转向了她这边，湛蓝的瞳孔微微漾着笑意。
“既然已经能够吐槽的话，估计也不会再反胃了吧。”
大部分嘴巴狠毒的人都有还算温柔的心，艾莉卡突然想起了这样的话。
“不过，想不到会在医务室碰到安德莉亚卿。”
稍微处理了一下形象之后，艾莉卡才想起了发问。
“医务室人比较少，比较适合看书。艾莉卡小姐才是，已经不是第一次来了。”
“说起来……我又漂亮地晕过去了？”
“也许吧。艾格莱雅卿把你丢回来的时候还说，‘只打倒了一只就给我倒下了真是没用，心理素质真是差劲’来着。”
“哈哈哈，啧，那个女人真敢说。”
“你也不能怪艾格莱雅卿哦。”安德莉亚平静地说：“艾格莱雅卿好歹是协会比较能打的人，也许是因为你晕倒了所以不得不自己把剩下的圣婴解决掉，所以心里不平衡吧。”
“那家伙才不会心里不平衡，她可是战斗狂，这种情况明明会更高兴的。”
“……”
“而且心理素质差劲什么的，我本来就只是被她给拖去的，我一点也不想战斗啊。强求我也太过分了吧。”
艾莉卡忍不住倒着苦水，可能是因为觉得安德莉亚和自己有一些亲近感的原因吧。不过安德莉亚说出了让她意外的台词。
“艾莉卡小姐，你觉得艾格莱雅卿自己想要战斗么？”
“诶？”
“艾莉卡小姐因为怕死不想战斗，我已经很明确的了解了，但是艾格莱雅卿恐怕也不是自己想要战斗的。”
“不要随便带入怕死这种话！还有等一下，你在说什么。艾格莱雅那家伙，无论怎么想也是乐在其中不是么？”
“是么？”
“毕竟她也是协会的一员，既然你们奥术协会自己标榜了抗战前端……”
“噗，艾莉卡小姐，你觉得协会里的大家平时都在做些什么？”
“咦？”
安德莉亚嗤嗤地笑了起来：“里诺卿也好，艾格莱雅卿也好，八大首席里头也就他们两个人比较有行动力了，其他几位大部分都是在凑数混工资而已。而且就算是里诺卿，遇到他的猫生病了就连作战会议也不参加了，结果会议每次都只有四个人参加。真是受不了那个人，到底想要给我们找多大麻烦。”
“那个男人到底有多喜欢小动物啊，明明是个腹黑？”
“明明就是腹黑呢。至于德拉斯卿除了自己的奥术研究之外什么也不想管，不过被艾格莱雅卿管着不得不参加而已，说白了就是受虐狂。至于我和杰罗姆，也是因为资历比较低所以才去露脸。”
“……不是还有其他人么？就是那个，里诺嘴里说的那个特劳特大人。”艾莉卡问道。“他不是协会的领袖么，总该有点干劲才是呀。”
“哈哈，特劳特大人最近整天关在塔顶和另外两个首席一起打麻将，所以一直没有出现。”
“咦？咦？打麻将？”
“没错，因为凑不够四个人只能一直打三人麻将，特劳特大人的怨言很大呢。艾莉卡小姐？你怎么了？”
“没什么……”
艾莉卡扶住额头，只觉得一阵头痛。她强烈地感觉到人类的生存能力并不和他们的智力相关。
“所以说艾莉卡小姐，以你贫瘠的大脑也能明白了么？”
“我只明白了你们都是一群白痴啦。”
“哈哈，说不好哦。”安德莉亚小声地笑了。“大家都比较单纯没干劲罢了，而且要说到什么荣誉呀责任呀，大家全都没有。”
“……”
“所以说，并不是因为想要战斗才去战斗的。只是因为自己恰恰是那样的人，所以才会战斗。只不过因为杰罗姆比较擅长装甲部分，所以才会去搞最终兵器的装配，一样的只不过是艾格莱雅卿比较能打，所以才会跑去第一线战斗。就是这样。”
“哈……”
“所以艾莉卡小姐，请你也帮助我们怎么样？人总会有不想做但不得不做的事情，大家都是这样的。但是如果不想办法超越这些的话，人的价值就仅限于此了。”
安德莉亚说着长篇大论。艾莉卡听完沉默了很久，终于有些没好气地开口：
“说了一大堆听起来很有道理的话，其实你只是想要把你们威胁我的事情正当化，好骗我心甘情愿替你们送死吧！”
“被发现了么？哎呀。”
安德莉亚抿起嘴唇，笑了出来。“洗脑作战失败了呢。”
“如果说和你们这些人在一起不提高警惕的话，被卖去奇怪的地方都有可能。”
“我明明很注意了呀，先装傻降低警惕，然后卖一点小情报取信对方，最后再用大道理说服……里诺明明说过只要这样就万无一失的呀？”
“请替我和他说一声请去死吧。”
“哈哈哈，我会带到的。”安德莉亚笑得浑身发颤，艾莉卡看着难得有这么强烈表情的她，不知为何生不起气来。
“里诺那个大叔，难道平时就这么想着算计别人？虽然你们都是这样……”
“那是里诺的老本行，既然是附魔系的首席，那么喜欢洗脑呀，精神操控呀这方面也很正常嘛。”
“是他把那个战斗兵器洗成那样的？弄得连三个字以上的句子也认不全？”艾莉卡责难着。
“那个也算是他的美学吧？不过因为那玩意的素材并不好处理，所以弄成这样也是没办法的。”
“素材？”
“啊，对了。里诺卿当时没有说明白啊，那个样品并不全是协会做的哦。”
安德莉亚把书放下，似乎有些犹豫该不该继续说。
“都说出来也没关系吧，反正你这样的人也泄露不出去……”
“……根本不是没关系，后一句到底是怎么得出的结论！”
安德莉亚明明看起来是正常人，但是却会很不规律地露出毒舌，这点真让人不能接受。
“协会不是对外宣称过嘛，上层界位面的最强生物是十二神使。”
“没错？”
“其实是十三个。上面几代协会的首席不小心捕获了其中的一个，然后就装瓶保存起来了。然后他们似乎觉得这玩意稍微改造一下来做为最终兵器也不错，然后到了这一代终于差不多成型了，就是这样。”
“突然就是那么深的黑历史背景？而且仔细一想也没什么特别的。”
“确实没什么特别的，所以连对公众说出真相的价值都没有。谁会在意武器的材料？只要能确实打烂敌人的脑袋就够了。”
安德莉亚淡淡地说着，似乎觉得这件事情的确无关紧要。但是艾莉卡却想到了其他的东西。
“结果，我只是在和一个与敌人同样的东西一起作战的？”
“硬要说的话，也没错。毕竟协会这几百年间只是不断地把那个样品的意识重置，灌输敌对本能，然后追加武装而已，如果从本质来说，那个白头发的玩意依然是货真价实的神使。”
“可是……既然是这样的话……”
艾莉卡有些激动地反问着。
“为什么神使会需要我的血？如果说只是制造品的话还能接受，但是为什么作为上层界生物的身体也能和我的血反应？”
“因为有特异性抗体反应？”
“不要鬼扯。”
艾莉卡低下头，语调变得消沉下去——她突然觉得有些质疑自己本身。
“喂，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一定是我的血才可以？”
“没必要去想这种东西，只不过是因为需要这样的人，然后那个人恰好是你罢了。这样想不是轻松很多么？啊对了，说起来告诉艾格莱雅她们只有你才是被选中的人的可是我。怎么样，你相信么？”
安德莉亚抖出了不得了的真相，让艾莉卡因为吃惊发出了超大音量的惨叫。
“为什么呀！！原来罪魁祸首就是你么！搞了半天我被威胁战斗受伤晕倒被安上粘液怪称号这一切的罪魁祸首都是你么！”
“不要这样乱动呀，会因为伤口裂开死掉的艾莉卡小姐。”
“如果不是怕伤口裂开我早就掐死你了！”
艾莉卡挣扎着爬起身，用极度怨恨的眼神盯着安德莉亚。虽然安德莉亚有一些毒舌，但还算是可以交流的正常人，所以忍不住就说了很多话——不过现在她却被狠狠地背叛了。
“你这个叛徒！亏我还说和你做个朋友也不错……你们这些首席没有任何人是好东西。”她抱住膝盖，怨念地碎碎念着。好冷，大概再也不能相信友情了。
“艾莉卡小姐，确实是我造成了你的现状……”安德莉亚改换了安慰的口吻。“不过毕竟是协会的要求，所以只能实话实说。”
“那也不能信口开河把我推进火坑吧！”
“当然不是信口开河，艾莉卡小姐确实是被选中的呀？也许你不记得，但是我也算是预言系的首席。”
“诶？……”艾莉卡惊讶地抬起头。“你是……预言的？”
“是啊，如果我不是货真价实的预言师，协会根本不会让我这样年轻没品位的土气女孩当上首席吧。”她露出狡黠的笑容。
“虽然理由不那么对……不过，什么都能够预言么？”艾莉卡有些好奇地发问。她只用了十秒钟就已经把仇恨抛到脑后——在这个世界上，只要是少女，那么从基因层面就已经失去了对预言的抵抗力了。
“大概可以吧，如果不是那么复杂的未来。”
“那么是用水晶球么？塔罗牌？巧克力？”
“艾莉卡小姐……这不是占卜哦，那些东西都不需要。”
“切，不至于那么无聊吧？”艾莉卡有些失望地垂下眼帘，不过马上又恢复了精神：“总而言之，只要是未来都可以问？”
“大致可以。不过先说好，恋爱的问题我拒绝回答喔，脑海里看到未来的情侣亲亲热热的场面，还不如让我去死——那些蟑螂的繁殖能力真让人恶心呢。”
“为什么你会那么怨念……”
安德莉亚虽然在微笑，但是表情里怎么看都透露着危险的气息。如果说在她的预言中出现恋爱要素说不准真的很不妙。艾莉卡想了想，决定选择一个稳妥的问题。
“好吧，如果可以预言的话……我的未来怎么样？虽然问害的我变成这样的你显得很奇怪，不过我只想知道这种乱七八糟的战斗什么时候可以结束。”
“太宽泛了，比较难呢。”
“没办法预言么？”
“等一下。”
安德莉亚放下了书，把手伸进了睡衣的口袋里，然后拿出了一袋细细的粉末。她用纤细的手指抓了一把粉末，轻轻地洒在了那本厚重书籍的封面上。她闭上湛蓝的双眼，轻轻把书籍举到了眼前，然后用嘴轻轻地吹了一口气。晶莹的粉末飞舞在空中，折射出绚烂的光线包围了安德莉亚。她就这样闭着眼睛，直到最后一粒粉末飘落到她的头发上。
她挣开眼睛，脸上带着似笑非笑的表情。
“很快就会结束了。”她平淡地陈述。“虽然你可能还是会不满现状，不过这场战斗应该不会持续太长时间。”
“是么……如果是这样就好了。”
“战斗结束后，你就会回到老家结婚去了。”
“给我等一下！！”艾莉卡因为轻松而吐出的一口气差点梗在喉咙里。“为什么在这种时候会出现这种死亡标旗？而且还不是我自己说的？”
“虽然你对于自己所处的状况还有很多不清楚的地方，但是只要你和一位男士见面，就会得到全部真相。”
“预言里还有第二个标旗？”
“既然那个家伙能做到的话，我也一定可以……”
“除了标旗之外根本连预言都没有了！！”
艾莉卡无力地倒回了床上，和协会的人呆在一块，从精神到肉体都会受到重压。她摆了摆手，决定不再认真了。
“人生的头一次插到死亡旗帜，而且还是被人插上的……”
她疲惫地说着：“我还是不要对未来过分期待才好么？”
“不要放弃希望，刚才的预言虽然掺了水分，不过大部分还是真的哦。”
“算了，我已经不会相信你了。虽然看起来可靠，但是在关键时刻就这样装傻来转移注意力，说话也不知道真假。”艾莉卡有些抵触地回应着。“我不管你的预言是真是假啦，如果的确是真的，你还是自己给自己预言未来去好了。”
“这个不用哦？因为这个不需要预言就可以知道。”
“嗯？”
安德莉亚露出得意的笑容。
“每一代的首席都会在痛苦中死掉，全身的皮肤烧焦，四肢截断，被锐器搅烂内脏、毁坏五官，然后成为乌鸦的饵食——这一天应该没过多久就会来了，就算不用预言我也能够看到。”
虽然平常的台词那么跳脱而且不可信任，但是艾莉卡却觉得这一句象是真话。
4
这里是纯白的世界。
完全不属于现世的圣洁光芒从天幕均匀地投射下来，看不见一丝污垢和阴影。大地被白色的花朵覆盖，破碎的花瓣像雪一样飞舞着，一望无际。在花海的正中，十三根纯白的立柱围成圆形高高竖立。它们有着繁复的雕花，一直通向高处，看不到顶端。
在这些之间，几个影子正在移动。
有的拥有恐怖的巨大身躯，有的长着鸟的羽翼，还有完全没有形体、不断变换形状的团块。不过大部分都是类似人类的形态，而且拥有超凡脱俗的美貌。
“第43799号干涉作战，结束。”
首先震动声带的是巨大的身影。它有狮子一般的体格和宽大的羽翼，肌肉发达长满毛发的躯体上缠满锁链。但是它的声音沉静，而且不带感情。
“投入十四枚卵，杀伤效果约一千一百人。成果评价二等，诸位有补充意见么。”
“通过。”
“通过。”
“通过。”
没有感情的声音起伏着。
“那么，进入第43800号作战……”
“请等一下，六号。”
打断了巨大生物的是面貌粗犷的男性。他走到了圆圈中间，用雄浑的音调开始发表。
“我们首先应该讨论第43791号作战。我们失去了十一号的联络，这一切都很不寻常。”
“第43791号作战，的确值得考虑，但我认为十一号不可能失败。”
“我也不相信，但是也许他真的被人类所击败，我认为应当深入调查。”
“接受。诸位，请执行投票。”
“通过。”
“通过。”
“保留。”
……
“那么，接受这一计划。正常作战计划搁置，第43800号作战改为侦测性模式。战力不变，追加投入四枚眼球，以上？”
巨大生物总结着。这时，被称作七号的男性生物又一次开口。
“六号，鉴于有效率地辨识人类的抵抗程度外加寻找十一号，建议投入一名使者。”
“同意，可是追加哪一位？”
“我去我去！”
一个有些稚嫩的声音**了对话。从一枚立柱的后方转出来两个女孩，她们长得一模一样，只是马尾的方向不同。虽然看起来还不到十岁，但不可思议地拥有成熟和稚嫩的双重性质。
“否决，九号和十号并不适合侦测性作战。”
“等一下等一下！为什么这样？”左边的女孩晃动着黄金般艳丽的发丝，嘟起嘴的面貌说不出地妩媚。“我好久没有去玩了！”
“不要这么任性，姐姐。”右边的女孩看起来更加沉稳。“我们要求投票。”
“对啦对啦！投票呢！投票呢！”左边的女孩大声地喊了起来。
“……接受提议。诸位，请执行投票程序。”
“否决。”
“否决。”
“同上，否决。暂时决定投入七号。”巨大身影毫不犹豫地做出结论。“十号，请负责监护九号的行动，不要让她随意行动。”
“明白，姐姐，不要再吵了。”右边的女孩安静地点头。不过左边的女孩似乎十分不满，冲上前去想要撕咬七号的手，但是却被其他的身影拉住了。六号不再理会吵闹，开始执行下一条程序——作为调理人而言，它已经这样重复了不知道多长时间了。
“接下来是关于43800号作战的时间……”
冷漠的声音继续回荡起来。
5
艾莉卡在走廊上快步走着。
头依然在痛，不过经过一段时间的恢复，身体已经能够移动了。只要慢一点行动，也不会牵扯到伤口。
不过艾莉卡不得不快速地前进。在她的周围，人们慌乱地穿梭着，巨大的广播声音不断地在建筑中重复。
“警报，警报。比特瑞尔最高灵力场等级93，超过红色安全线。重复，最高灵力场等级目前约为93，第二级位面干涉。全员B级作战配置！灵压中心目前为第19区、76区……”
冷漠的女声回荡在阴暗的建筑中，显得格外压抑。
“来得也太快了……”
艾莉卡抬起头看着广播，小声地说着。明明距离上一次还不到半个月，就又一次出现了超过第二级评定的位面干涉，就算在之前多年的历史中，这也显得极为罕见。
不过这些已经和艾莉卡无关了——因为她正在想办法逃走。
“我才不想再傻傻地跑去了呢。”艾莉卡在心中默念。上层界生物粘稠体液的感触从脑海中复苏，让她一阵反胃。
“这次绝对不能如艾格莱雅所愿。”
她躲避着路过人们的视线，慢慢地向人少的地方移动着。好在这种紧张情况下，协会大部分的工作人员都在做自己的事情，所以并没有人注意到她的行动。她穿过长长的走廊，开始向下层走去，大门的地方人实在太多，而且自己没有什么机会出去。她想了一想，继续往地下一层前进——那里是死灵系的研究区域，摆满了奇怪的药品和尸体，就算平时也看不到几个人。
她试着打开了一间房门。里面没有灯，漆黑一片中隐隐约约可以看到几张白色的铁床（大概不是给活人使用的），周围台子上摆放的瓶子闪着诡异的颜色。她皱了皱眉，决定躲进去，福尔马林的气味浓厚得有些恶心。
“不要过来找我就好了。”
她小声地说着，靠着一张铁床坐在了地上。独特的冰冷感刺激着她的皮肤，让她忍不住打了个颤。
艾莉卡并没有打算逃出去。虽然从现实层面考虑，想要离开协会的掌控本身就不太可能，但是更重要的是，如果自己好用的工具真的逃跑了，艾格莱雅毫无疑问会把自己的妹妹西维亚抓来继续自己的工作，所以只有这点必须避免。
但是，死。
逃跑了的话绝对不行，西维亚就会成为下一个牺牲品，可是如果自己死掉，也会得到同样的结果。所以艾莉卡只能选择这样的策略——只要平常保持听话的状态，但是到了真正战斗的时候玩短期失踪就好了。如果到了战斗的紧要关头，艾格莱雅和里诺已然忙得焦头烂额，自然没有时间来找自己，至于去找西维亚临时代替就更加不现实了。虽然这样的策略说不准会害死无数的人，而且只能一次性使用，但是已经是艾莉卡能想到的最好选择。
需要注意的，就是艾格莱雅她们能不能在没有那个所谓最终兵器的支援下胜利，以及结束之后自己可能受到的恐怖对待——不过既然自己还算有用，那么最多也就是监禁起来外加一些体罚，这总比死掉要好一些。而且，奥术协会已经参加抵抗超过百年，自己总会有应急对抗的措施。
所以说，唯一应该考虑的就只有一件事。
“能不能躲到这场战斗结束……么。”
艾莉卡压低声音自言自语。
“当然可以，躲在这里可是最安全的。”
突然间，背后有男性的声音回答道。
“唔哇咿啊啊啊啊！！！”
艾莉卡发出了无法用文字描述的奇怪尖叫，跳起身来，差点撞翻了面前的柜子。在一片漆黑，弥散着福尔马林气味的小房间里突然听到人声，任谁都会有同样的反应。
“哇啊啊，吓我一跳。你叫的太大声了吧！”
艾莉卡慌乱地回过头，感觉刚才停滞的心跳依然没有恢复正常。她刚才背对的铁床对面露出了一个人类的头，有着金色的头发，如同少女般美丽的脸上带着惊讶。
“杰……杰罗姆卿！”
“你好，艾莉卡姐姐。”金发少年露出开心的笑容。“你的声音太大吓死我了。”
“你才是吓死我了！不要在别人背后突然说话！而且还是在这种屋子里！”艾莉卡尖叫着。
“那也没办法呀，我可是一直在这间屋子里呆着，艾莉卡姐姐进来的时候还吓到我了。”
金发少年无辜地回答，表情显得天真无邪。艾莉卡按住依然在鼓动的胸腔，突然惊觉到了现状。
“杰罗姆卿……你不会是刻意为了抓我才事先埋伏在这里的？”她警觉地向后退了两步。周围感觉不到其他人的气息，不过难保这不是一个陷阱——何况以八大首席的能力，限制自己这样普通人的实力也太过容易了。难道说，自己想要乘着混乱躲起来的计划早就被看穿了么。
“你们居然能算到我会做出这一步……”
艾莉卡垂下头，叹了一口气。她很确定自己走下地下室时并没有被看见，既然这样的话，其实从最开始自己就已经被监视住了。
“所以说……是谁发现的？艾格莱雅？还是里诺那个黑心大叔？如果是他们就算能推测出我想干什么也不是很奇怪……啊，不会是安德莉亚吧？那个该死的预言师？”
艾莉卡自暴自弃地口吐恶言。金发少年看着她，表情显得十分茫然。
“艾莉卡姐姐，你在说些什么？”
“哈？你不是来抓我回去的？”
“咦？我从一开始就躲在这里了呀？因为有点吓人所以我每次都躲在这边，想不到这个好地方被艾莉卡姐姐发现了呢。”
“为什么身为首席的你会躲在这里啊！！”
艾莉卡忍不住地扩大音量，吐槽的欲望压倒了可能被发现的谨慎。不过金发少年却显得理所应当似地回答。
“因为没有地方可以躲呀，协会的防御工事很薄弱，还是地下室比较安全。”
“不对不对不对！我是指为什么你可以不去战斗躲在这种地方！”
“怎么了么？艾莉卡姐姐也躲起来了呀？”
“……”
虽然是不带恶意地反问，但是艾莉卡却说不出话来。
“真是太好了，果然我和艾莉卡姐姐很相像呀！连躲藏地点都选得一样呢。”杰罗姆显得极其开心地欢呼着，这让艾莉卡有些害怕。她谨慎地选择距离，重新坐了下来。她依然有点抓不住状况，就好像战场上的逃兵躲进了后方，却突然发现指挥官也在这种颠覆认知的微妙情形。
“原来首席也可以这样子么……”艾莉卡用手压住额头。自从进了这栋大楼之后她的价值观早就被毁得干干净净了。
“因为实在很可怕呀。再说，我和安德莉亚这样的小孩子就算在也派不上用场。指挥战斗什么的有别人做啦。”
“是么……”
“特劳特大人可是这么训导过，‘既然一点也派不上用场，还不如安安心心躲在后方减少伤亡好了’这样的话，艾莉卡姐姐来的前一次他也这么和我说，然后就和大家去玩那种方形的牌去啦。不过好像因为这个就被艾格莱雅给骂了。”
“那不是当然的么，别人在送死他却躲在后面打麻将！”艾莉卡有些生气，虽然她一直没见过那位传说中的特劳特大人，但是光是听到其他首席的描述就已经好感全失了。看到她的反应，杰罗姆突然变得有些沮丧起来。
“艾莉卡姐姐，不喜欢躲起来的人么？”
“咦？没有吧，虽然说确实有点讨厌……”艾莉卡有些犹豫地说着，不过她突然讽刺地发现自己好像没有什么评判资格。“我在说什么哪，我这不也躲起来了么。”
“艾莉卡姐姐也算小孩子嘛，没关系的。”
“完全不是没关系吧，我脖子上可是被艾格莱雅套着项圈呢。”她苦闷地叹着气。“虽然说现在先躲了起来，谁知道之后被她抓住会被做什么呀？说不准真的会被关起来，附赠一顿殴打什么的。”
“这样么……”金发少年歪了歪头。“不过放心吧艾莉卡姐姐，这个地方可是很安全的，本来死灵系的人就很少，而且因为有臭味，活人大部分都不来的。只要躲在这里绝对不会被发现啦。”
“那还真是谢谢。不过之后难道我就不出去了么？总不能一直躲在这里啊。”
“唔……”
金发少年抱住头，好像很苦恼的样子。不过也对嘛，虽然技术上可能有首席的水平，性格也有偏差，但是好歹也算是这个年龄的孩子，遇到这种问题就会陷入矛盾了——艾莉卡想着。不过杰罗姆突然抬起头，表情重新闪闪发亮起来。
“艾莉卡姐姐，我来保护你吧！”
“咦？咦？”
“艾莉卡姐姐就一直躲在这个地方就好了，我会和艾格莱雅说是我把你带出协会，你已经走掉啦。艾格莱雅虽然平时很凶，但是估计也不会骂我太惨。”
“咦？可是然后呢？我总不会一直呆在这里吧？”
“没有关系呀，我会每天偷偷把吃的和饮料带过来看你。”杰罗姆仿佛在叙述一个伟大的计划一样。“只要在这种显眼的地方，反而不会被发现的。我还可以一直陪你一起玩哦。”
“不要说这种好像表白的话呀！你这死小鬼！”艾莉卡觉得脸上有点发热，她想起了里诺那句“你和杰罗姆卿意外地般配”，脸色更加红了起来。
不过现在不是害羞的时候。
“没可能的，如果找不到我的话，艾格莱雅肯定会让我的妹妹来做同样的事情，那样就一点意义也没有了。”
艾莉卡低声地说着。
“所以就算我躲起来也是没用的，谢谢你，杰罗姆。”
“是么……还有妹妹么。”杰罗姆的表情仿佛是想起了什么。“可是，既然已经逃不掉了，为什么还要躲起来？”
“为什么……因为不想战斗啊。”
“就算不能躲避，但是也不能如艾格莱雅所愿。所以说，适当地逃跑一两次也不错啊，看到艾格莱雅那个着急的样子不是也很愉快么？”
艾莉卡努力地露出愉快的笑容。虽然在地下室，可是广播的声音还是能够隐隐约约地传进来。灵场强度持续增强，19区的镇压部队几乎全灭，警报，警报。
警报，警报。
“其实，艾莉卡姐姐是害怕吧。”
被尖锐地指出来了。没错，根本不是为了看艾格莱雅着急的样子，也不是想要反抗。只不过是自己害怕而已。两次出战的悲惨记忆还残留在大脑颞叶中，压迫着她的全身。第一次的时候被激情支配的脑袋，第二次是因为已经站在了战场上所以自暴自弃了。但是现在站在安全的地方，听着越来越紧迫警报声，无穷无尽的恐惧感就像潮水一样涌来。
“害怕啊，不想死。”
她抱住脑袋，蹲下身发出惨叫。
“不想死不想死！我根本就不想战斗！为什么我要去和那些怪物作战？什么最终兵器呀拯救人类呀真是蠢死了，为什么要我去？根本没有理由嘛！”
杰罗姆静静地看着蹲下的艾莉卡。她的样子很悲惨，额头缠着绷带，眼泪和鼻涕混在一起从脸上淌下来。他开了口。
“不是有理由嘛。”
“啊？”
“很简单呀？艾莉卡姐姐，不是只想要保护妹妹么？这个就是战斗理由呀。”
为了保护西维亚。
原来是这样么？虽然一直没有察觉到，但是所谓的战斗理由原来是那么简单就可以找到的么？明明一直在抱怨着自己是被威胁的，明明一直说着自己根本就对拯救人类没兴趣。
说到底，因为自己不想让西维亚也被卷进来，所以不得不去战斗——这场战斗只是为了保护西维亚才能成立，只不过是这么简单的逻辑而已。
“只是……这样。”她喃喃地说道。
“没错，真是够迟钝的小鬼。”
房间的门发出巨大的声响，从门扇处断成了两截。穿着红色风衣的女人踩着门板，大踏步地走了进来，看着房间里的两个人高傲地说道。
“真是让我好找啊，艾莉卡？躲在死人堆里还真是个好选择。还好这个家伙对你的血味够敏感，所以一下子就让我找到了。真是，简直就像狗一样好用。”
她把头后仰，指了指身后的门。浑身挂满了绷带和导管的白发少女站在门边，用呆滞的目光看进来。
“好了，休息时间结束了，艾莉卡。”
艾格莱雅说着。因为门碎成了两半，所以外面的广播声音变得格外清晰——警报，警报，灵场强度117，最高级位面干涉发生。重复，最高级位面干涉发生。敌方种类，第七神使。全员A级战斗配制！敌方种类，第七神使。预计冲击地点估计，29区。重复，预计冲击地点，29区。警报，警报。
“不是要为了西维亚而战么？终于有机会了呢。”
艾格莱雅残酷地笑了。冷漠的女声依然在机械地重复着，在安静的地下室有些刺耳。
29区，是佐治亚女子学院所在的位置。
6
上一次来到学院，已经是超过一年之前的事。
就算只是一年的时间差，艾莉卡就已经认不出学院的原貌了。
原本典雅不失大气的校门因为不知名的力量倒塌了，从大门向里走，超过五百米长度的林荫道成了一片废墟。原本树立在校门口，总是用温暖的目光注视着学生们的校长雕像，如今已经变成了无头的碎石块。
“反抗期的时候，不止一次想过切掉那个石像的脑袋呢。”
艾莉卡有些心情复杂地说着。她坐在三轮摩托车的挂仓里，白发少女坐在她的腿上。柔软的触感让人无法想象少女肌肤下隐藏着大量的金属零件。艾格莱雅猛烈地踩着油门，让机车在废墟中穿梭，好几次都差点把她甩下去。
“佐治亚的防空洞在第二教学楼下面，把战场往别的地方拉！”
因为机车的声音太大，艾格莱雅只能大声地吼着。
“如果总部的那帮家伙没有弄错，这一次的对手是神之足——第七位神使。”
“那是什么？他的脚气很大么？”
“不知道！第七神使的记录太少了，只有知道他是造物主纯粹力量的化身，可以撕裂大地，是毁灭与创世的神使。”
很少见的，艾格莱雅很认真地回答了艾莉卡的玩笑话，如果在平常的话她肯定会毫不犹豫地先打过来。
“毁灭与创世……都说到这种地步了总觉得不用打也会输掉呀。”
“闭嘴，小鬼。”艾格莱雅把机车猛地拉转了一个大弯。护目镜下的表情出乎意料地严肃，“就算是这样，你手上也有神使等级的战力。何况，按照记录来看，第七位的近战性能和人偶并没有大差距。”
“所以说，只要冲上去把他砍死就好了？”
“哼，虽然很蠢，但有自信是一件好事。”
艾格莱雅把油门踩到最底，机车猛烈地轰鸣，推开了第二教学楼的大门，直接冲了进去。机车撞上了大厅的前台，终于停了下来，在地面留下深深的轮胎印。艾莉卡跳下车，看向周围。这栋楼已经被彻底的破坏了，碎裂的石块和少数身着制服的人类身体散落在大厅的四周。强烈的圣光从大楼的上方照射下来，让人有些睁不开眼睛。
“祝你好运，艾莉卡。”
艾格莱雅说着。“虽然高位神使相比你以前见过的东西稍微有点特别，不过不要让我失望。”
“不要废话了老太婆，我又不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
艾莉卡冷冷地说完，就转身向楼上走去。她拉着白发少女有些僵硬的身躯一步步走上了台阶，跨过地面的碎石和穿着佐治亚学生制服的尸体。
至少到现在为止，她还没有看见有认识的身形出现。她努力不让自己去想象西维亚也成为了地上尸体的一员那种凄惨的情形。白色的灵气越来越强，威压感让她喘不过气，四肢发抖。但是只有这一次她不再害怕死亡，对西维亚可能死亡的恐惧感更强烈地压迫着她。
“我管你有多么特别，总之都给我去死好了。”她用扭曲的表情说着。
虽然已经见过了那么多上层界的生物，但在看到第七神使的瞬间，艾莉卡还是呆住了。她想过无数种面目可憎的形态，但是依然想不到对方会有与人类相同的外观。那是身高接近两米的大叔，白色服装下是结实隆起的肌肉。他站在四楼的走廊上，用锐利的视线看向艾莉卡。如果不是他全身散发的灵气和白发少女对他强烈的敌意，艾莉卡可能只会认为那是有些严格的体育教师。
“哦，终于来了么？卑微的人类和……啊，原来如此，是我的同胞么？”
第七神使用低沉的语调，说出了人类的语言。他的声音象是有着实体，只是听到就几乎把艾莉卡击倒在地。
“原本还想说十一号不应该败北……愚蠢的人类，背叛者……居然利用了十三号？”
他似乎自言自语一样说道。他的眼神直视着白发少女那被愤恨填满的瞳孔，露出了一丝怜悯和愤怒。
“就算是被植入了恶意的程序……十三号，你居然连同胞也完全忘记了？果然人类是无法小看的物种啊。”
他回过头，把视线转向了艾莉卡，只是对视他的眼睛，就让艾莉卡失去了站立的能力，她舌头打结，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是你对我的同胞做了这些事情？人类？”
“……”
艾莉卡努力地抬起手，想要做出否定的动作。如果对方想要的话，一瞬间就可以夺取她的性命，所以在这之前必须事先动手不可。
“哼，连话都说不出来。不过无所谓，既然背负了人类的原罪，那么你的答案也无关紧要。”
男人向这边走来，慢慢抬起空闲的右手。他把目光重新转回了白发少女——他似乎认为倒在地下的艾莉卡并没有什么威胁。
艾莉卡伸出藏在右手的针管，全力刺进白发少女的右脚踝。
“杀了他！”
她尖叫着。白发少女向着对面的男人大踏步跳跃，只用了不到一秒就把双方的距离缩进成零。巨大的金属刀刃从她的右半边躯体中刺了出来，随着惯性刺向了男人的脸。
“成功了！”艾莉卡忍不住发出欢呼。巨大的白色光芒爆炸开来，然后传来了沉重的闷响。
光芒散去时，男人毫发无伤地站在那里。
那是人类无法看清的动作——在接触的瞬间，他只是轻轻地回转了身体，就躲开了必杀的刺击，然后他回过身，用右脚把白发少女踢了出去。这一击破坏了少女的整个右臂，让她深深地陷进了走廊的墙里。原本锐利的金属刀刃扭曲断裂，破碎的断片**了少女的体内。从创口里能够看见大量的金属碎片，机油混合着类似血液的东西汩汩地流了出来。
但是奇怪的是，男人站在原地没有选择追击。他的表情带着惊愕，似乎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艾莉卡的脸。
“不可能！这是……主上的……”
他的表情变幻不定，死死地盯着艾莉卡。少女倒在地板上，右手还握着残留着鲜血的注射器。
“人类……你是……”
“从后面！”
虽然不明白为什么敌人陷入了混乱，但是艾莉卡管不了太多。她大声呼喊，让白发少女从男人的身后再一次地袭击。白发少女站起身，重新撞向她的敌人。她的右手臂已经不能使用了，残破的金属片有些影响平衡。她干脆低下身，用已经扭曲的金属刀刃撞上了男人的后背。这一次，男人终于受到了伤害，他被撞开了几步，然后回头对着少女的身体来了一个漂亮的回旋踢。白发少女倒在了地上，发出巨大的震动声。
“看来不先打断你的四肢不行啊，十三号。”
男人发出熊一般的怒吼，旋转身体，想要给躺在地面的白发少女最后一击。不过他慢了一点，让少女从他身边逃走。他的右腿撞上了走廊的墙面，激起强烈的白光，恐怖的裂纹从中心扩散，然后爆裂开来。巨大的水泥块像炮弹一样四处飞射，还有一些划伤了艾莉卡的脸。她护住头部后退了几步，才发现走廊一侧的两间教室已经消失了——桌椅像被台风洗礼过一样成了碎屑，外墙和内墙全部被打碎，成了空旷的平台。
虽然长着人类的样子，但那个男人是怪物。
即使身高不到两米，但是他的力量就连高达十米的圣婴也无法匹敌。如果说他的拳脚作用在自己身上的话，只靠风压就能把身体撕成碎片。
艾莉卡慢慢地向后退。眼前的战斗已经不属于人类可以插手的范畴——就算是艾格莱雅的护法榴弹炮，也不可能伤害那个男人的一根头发吧。
白发少女和男人再一次撞在了一起，圣光相互干涉，显现出美丽的色彩。楼板终于撑不住冲击的力道，从中间开始塌陷。艾莉卡脚下的地板碎裂开来，把她和碎石一起卷到了三楼。她感到全身都在疼痛，大大小小的碎石划开了她的肌肤，带出一溜血花。视线里，白发少女的身体扭曲成奇怪的形状，破碎的金属零件散落一地。第七神使落在她身边，似乎有些身形不稳。
自己已经输了。艾莉卡绝望地想着。白发少女艰难地爬起身，动作变得比人类还迟缓——即使被协会的技术加强过，被自己的鲜血强化过，但她毕竟只是没有灵魂的人偶，永远也无法和没有破绽的对手匹敌。战场的周围被碎石填满，大片的墙壁开始倒塌，可以看到外面的天空，恐怕这栋大楼也坚持不了多久了。这个时候，估计就是走马灯出现的时机了——总是黏在自己边上的维维安，西维亚，可能艾格莱雅也要加上，奇怪的人在脑海里飘一遍之后就会死了，这样一想，自己的走马灯还真短，艾莉卡想着。是因为自己朋友少么。
“十三号，你被人类所使用的耻辱，就随着你的肉体消失好了。”
“至于人类所做的这些行为，必须要通报一号才行。”
第七神使向着挣扎的白发少女走去，他的表情依然沉着，仿佛刚才的战斗没有发生。下一击就是最后一击了——他仿佛这样宣称一般缓慢地前行。第七位神使，造物主坚实双腿和坚韧力量的具现——只要一击就能够撕碎地壳，重建世界，坏掉的人偶不可能接住这样的攻击。
神之足，力量，大地，破坏与创造。
艾莉卡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刚才的情景，男人从四楼落到三楼时，虽然并不明显，但的的确确失去了平衡。
大楼发出悲鸣，巨大的裂缝在地面爬行，地板缓缓地抖动着。男人停住了走动，似乎有些焦虑。
“把他推下去！”
艾莉卡吼了出来。她不清楚这个指令能不能被理解，只能拼命地喊着。灰尘簌簌地飘落着，地板变得更加倾斜——白发少女抬起了头，用已经折成直角的双臂撑起了自己的身体，她撞向男人的身体，伸出尖锐的利爪，用金属的羽翼把他包了起来。
白发少女跳向空中，消失在屋檐的边缘。
7
纯白的世界中，低沉的声音在回响着。
“又是一次没有成效的作战。”
“想不到七号也失败了。”
“是因为只有在地面才能获得力量的事情被发现了么。”
“为什么七号会被击败？这不可能。”
“不可能。应该是出了什么差错。为什么一号在这个时候不在？”
此起彼伏的声音里，狮子般巨大的身影开口了。
“诸位，这一次绝对不是没有成效。”
“七号虽然失败了，但是带来了宝贵的资料。”
“虽然不能全部理解，但人类恐怕在使用十三号抵抗我们。”
他的声音突然被歇斯底里的女声切断了。
“十三号！这简直是亵渎！卑微的人类居然利用了我们的同胞！”
另一侧的柱子之下，一团模糊的幻影高速地扭曲，仿佛想要表达它的愤怒。
“四号，请安静。七号的资料并不止如此。在他死前传回的讯息中，提到了另外一个人类。”
“人类？”
“特别的人类，以七号的说法，那个人类身上有着造物主的气息。十三号会服从人类，也很有可能是这个原因。我提议，接下来我们应该以追踪这个人类为重心。”
当造物主这个词出现时，异样的沉默笼罩了这个世界。随之而来的，则是混乱的争吵。
“姐姐，你听见了么。”
柱子的阴影中，金发的女孩向着另一个女孩问道。
“真的！是造物主大人！好想去看一看！是不是？十号？”
“姐姐，如果太随便的话，会被六号骂的。”
“不要！真是无聊死了无聊死了无聊死了！”
金发的女孩转动着眼珠，突然想到了什么。
“十号，我们去和大姐姐说一下吧！”
“这样可以么？姐姐。”
“当然可以啦！大姐姐可是很喜欢我们的！每一次都会告诉我让我好好玩，杀多少人类都可以哦！”
她拉着和她几乎一模一样的女孩，露出了无邪的笑容。
“真是没办法呢，姐姐。”
被叫做十号的女孩歪着头想了想，似乎终于同意了姐姐任性的计划。她们拉着手，再一次消失在立柱的后方。在立柱的中间，狮子模样的巨大影子正在提议由自己进行下一次的作战，没有发现她们的消失。
艾莉卡走出了大楼。
她的全身都是伤口，翻卷的伤口沾满了石块的碎末，让她每走一步都会倒抽一口冷气。
“好痛……”
她抓住自己的肩膀，咬着嘴唇。如果不这么做的话，好像马上就要晕倒了一样。
她穿过大门，慢慢地向楼前的空地走去。空地上开了巨大的坑洞，银白色的液体洒落在四周——那是第七神使的残留物。白发少女躺在坑洞的正中，仿佛睡着了一样。她的金属双翼成了碎片，全身都开着伤口。如果是人类的话，每一个都足够致命。
“喂……你还活着么？”
艾莉卡踉跄地走了过去，眼前一黑差点摔倒在地。她慢慢地跪在了白发少女的身边，仔细盯着她的脸。听到她的呼唤，少女睁开了眼睛，浅色的瞳孔一如既往地无神。
“果然，还活着呀。”
艾莉卡低下头，吃吃地笑了。果然，她和人类不一样，脖子扭断也能移动，躯干碎裂也不会死——如此让人羡慕，却又令人作呕。
“你，连痛觉都没有么？”
艾莉卡伸出手指，慢慢地刺进了少女腹腔的伤口。表面的皮肤很柔滑，但里面却是冰凉的金属。手指的尖端沾满了机油，有一种黏腻的触感。白发少女默默地看着她，就如同没有任何感受一样。
“这种身体……用得再激烈一点也没关系吧。”
她翻搅着少女的伤口，突然因为莫名的愉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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